又到粽子飘香时

那时，雅安还是一个很小很旧的城，整日烟雨纷飞。我们还是一群过于嫩稚的孩子，远离家乡来到这个小城上学。淡淡的乡愁和对未来的迷茫像纷飞的细雨一样笼罩着我们。睡懒觉几乎成为每个周末最主要的活动。

端午节那天，刚好是周六。我很例外地早早就醒了，或许是想念母亲做的饭菜和家里果园的李子，还有秧叶子上的露珠，以及艾蒿的味道。于是起床，准备去图书馆看看书。

穿过开满石榴花的寂静校园，我看见学校门口一家家小店都挂满艾蒿，一个老太婆正提着篮子向早起的行人出售艾蒿和草药。空气里飘荡着一些久违的清香。走进一家店，要了一碗稀饭。老板端来稀饭，同时还有一个粽子。我说我没有要粽子啊。老板说，今天端午节，我们向来的每个顾客都送一个粽子，你尝尝吧，我们自己包的。“你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见店门口一口蒸汽腾腾的大锅里装着满满的粽子，“今天这锅粽子都是不卖的”。

我有一点疑惑，毕竟，一个粽子的成本要大于一碗稀饭。可是老板热情地说，今天送出的粽子越多，我们越高兴。

那粽子的味道，对于常常处于饥饿状态的穷学生来说，的确不错。以前，生意人都给我惟利是图的冰冷感觉。但在这个端午节的清晨，在我走出那家小店，看见沿街一溜的店子，无论是不是卖吃的，都在门口煮着那么香气四溢的一大锅粽子，都在向走进去的顾客赠送的时候，心里升起了一丝丝暖意。再看看这些小店，其实都是朴实的人，小本的买卖。

走到市图书馆，看见紧闭的大门。才发现来得太早。于是去了河边。一个人坐在河边的鹅卵石上，听水的声音。有那么一刻，我感觉到屈原离我好近。想着如果他的灵魂真的在的话，看见那些街头的粽子，他是不是也有一丝安慰。

到图书馆坐了一天。回到学校。刚进宿舍，就看见了桌上的粽子和咸鸭蛋。原来，班上用班费买来的，大家当作正餐吃了。后来，又有同学提了大包的粽子回来，这会儿是我们的中药老师给我们班的同学包的，一人一个。

这一天，吃了多个粽子，我的胃已经对它没有感觉。但拿到中药老师包的粽子。我心里还是很感动。

我们的中药老师，即将退休，同时是学校附院的一个教授级医生。因为子女老伴都不在身边，又在教了几十年书，直到最后一届才教到真正的药学（他是学习中药、研究中药出身的）。所以，在我们身上用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那学期，一到周末，他就带我们去雅安周围的山上、河边采药。我们带上干粮，一去就是一天。老师一边教我们辨认山上的草药，讲解疗效、炮制方法。一边给我们照相、摄像。有时带我们去他医治过的病人农家吃饭。

记得，一次在一家吃一种菜豆花，沾豆瓣酱。那豆瓣酱放了过多的酒。饭后，几乎没有喝过酒的一班同学的脸蛋都红彤彤的。

记得，去过开满野菊花的山坡。去过青蒿淹没过我们的山谷。去过四处生长酸甜野果的山头。去过星星点点枸杞遍生的河边。去过野樱桃山庄……雅安周围密密的山头，都被我们走过。

记得，那时班上的同学都很穷，那张以我们学习和外出采药为素材制作的VCD，我们都要不起。

记得，中药老师经常邀请我们一大群同学到他家看昙花开、看我们那张VCD，甚至煮东西吃。

记得，后来我们很快离开了学校，去了别的城市实习，然后就毕业了。他教过我们好像也退休，去远方与家人团聚了。

——他为我们做的太多了。但我只在那个端午节，接过他为我们每人包的粽子的那一刻，才那么深刻地意识到。

很多年过去了。这个端午节，远离家乡，没能和父母相聚。当看见满街的粽子，我想到我的父母，因为儿女没在身边而没有心情包粽子的时候。我知道我很想念他们。

我也想起了若干年前的那个端午节，那个中药老师。我不知道他在给我们这群异乡求学的孩子包粽子的心情。

祝愿，这个端午节，他的儿女满堂、子孙绕膝，一家人都是健康快乐的。

祝愿父母平安健康，节日快乐。

祝愿所有的朋友端午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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