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僧吴理真是如何演变为西汉茶祖的
《金石苑三巴汉石纪存》中有《宋甘露祖师像并碑石形状》一页。
近几年,笔者一直在研究茶史。让笔者深感惊讶的是,《茶经》、《续茶经》、《茶经述评》、《中国茶叶历史资料选辑》等权威文献从未提及的吴理真,怎么一下子成了中国植茶始祖了呢?几经周折,多方查找记载吴理真事迹石碑的原文《金石苑》,承蒙较早引用该引文的《蒙山茶话》、《蒙顶茶》作者董存荣先生,提供了《金石苑》原文复印件,现作如下考述。
《金石苑》及其作者
《金石苑》全称为《金石苑三巴汉石纪存》,作者是刘喜海。因为书名分为“金石苑”、“三巴汉石纪存”两页,简称《金石苑》。
刘喜海(1793-1853年),字燕庭(又作燕亭、砚庭)、吉甫,山东诸城人,别号三巴子,清代著名金石学家、古泉学家、藏书家。刘喜海嗜金石之学,善鉴赏,工诗文。史载他家无长物,惟多金石、古钱等藏品。他曾打算将自己的金石拓片藏品,编集一部几百卷的金石苑,但因卷帙太多未成,只将其中一小部分编为未分卷的《金石苑三巴汉石纪存》。
吴理真是宋僧
《金石苑三巴汉石纪存》扉页记有“道光丙午夏日燕庭题于来凤堂”。书中有《宋甘露祖师像并碑石形状》,其中一页标有碑石的形状,上方碑文空白部分约占四分之一,注明“文列于后”,下方约四分之三为祖师像,两边是一副对联:“行归露井灵光灿,手植仙茶瑞叶芬。”右侧有刘喜海标注。
另一页为《甘露祖师行状》,以刘喜海摹写的书体记载:
师由西汉出,现吴氏之子,法名理真。自领表来,住锡蒙山,植茶七株,以济饥渴。元代京师旱,敕张、秦枢密二相,诏求雨济时。师入定救旱,少顷沛泽大通。一日峰顶持锡窠井,忽隐化井中,侍者觅之,得石像。遂负井右,建以石屋奉祀。时值旱魃,取井水,霖雨即应。以至功名、嗣续、疾疫、灾祥之事,神水无不灵感,是师功德有遗之也。故邑进士喻大中,奏师功行及民,宋孝宗敕赐灵应甘露普慧妙济菩萨像。(注:文中注有“淳熙戊申[1188]敕赐普慧妙济菩萨”)
时绍熙三年(1193年)二月二十六日,勒石于名山县蒙顶山房
该文明确吴理真是宋代僧人,也明确他是西汉吴氏后裔,被宋孝宗敕赐“灵应甘露普慧妙济菩萨”。“元代”两字,可能是“宋代”之误。
该行状与目前《蒙山茶话》、《蒙顶茶》等书、文所引大同小异,最主要的是少了第二句开头“现”字,“现”字说明该行状写于当代,去了“现”字,则模糊了年代。
“西汉吴理真”是误读
据笔者了解,目前持“西汉吴理真”之说的依据,主要文献是清雍正六年(1728)《天下大山蒙碑》和雍正十一年(1733)编纂的《四川通志》。
笔者以为,《天下大山蒙碑》、《四川通志》两种文献的编撰者,将吴理真定为西汉人氏,显然是对《宋甘露祖师像并行状》开头“师由西汉出,现吴氏之子,法名理真”句断章取义的误读,忽略了“现吴氏之子”,直接把他连上了西汉年代;而即使来源于其它文献,因为没有出处,无法说明来源在《宋甘露祖师像并行状》之前,也不能作为采信依据。
对于同一历史事物,文献采信以古为先。《天下大山蒙碑》、《四川通志》均在《宋甘露祖师像并行状》石碑之后,不能作为依据。尽管到目前为止,《宋甘露祖师像并行状》仍为孤证,但该文献记载有明确的时间、地点、人物、事迹、画像,又是大学者按碑刻临摹,应该视为可信。
当代随意造神不可取
宋僧吴理真在蒙顶山房植茶七株以供自用或观赏,对具有悠久茶文化历史的蒙山茶来说,是一件非常普通的茶事,《宋甘露祖师像并行状》只是一笔带过。周文棠先生在《蒙顶植茶人物演变与社会文化背景》一文指出:“吴理真禅师扬名后世的因缘,并非因为植茶,而是因为‘入定救旱’,隐化而成石像,民众有求必应,并被南宋孝宗敕赐‘灵应甘露普慧妙济菩萨’。这是符合中国传统文化的,是符合历史上老百姓尊敬菩萨情结的,更在于南宋孝宗皇帝是宋代最信佛教的一位皇帝,有当时的社会文化背景的。”
意想不到的是,随着当代茶文化的兴起,当时因求雨有功继而显灵的宋代僧人,竟被演变成了西汉茶祖,各类文章、纪念活动铺天盖地,僧人还摇身变成了农民,甚至把他的植茶时间确定为公元前53年,不知依据何种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