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茶之间的事

　　清明过后，我路经闸北公园附近，发现多年未去的那边的两条小街上挤挤挨挨地开着逾百家茶叶店，江浙皖闽川，各路茶商云集，来往车辆、顾客众多，正逢新茶上市，从八方种茶产地来送货，单位纷纷团购，顾客盈门，小街上十分热闹。我知道，每年春天，茶农分四次按档次采摘青叶，其中，清明后到“谷雨”前采摘的叫“雨前茶”，这时，茶柄上长出一片小叶，形状似旗，茶芽稍长，形状似枪，故又称“旗枪”，形秀美、体滑润、色绿翠、香清高，喝新茶有利于春季保健，人们又把新茶称为春茶。且看汉字中茶字的构成，是人位于草木之间，是一种很享受的境界了。那时正是喝雨前茶的时节。

　　绿茶之外，红茶有舶来英式的浪漫，放下几颗方糖，用茶匙轻荡红褐汤色，一阵醇香。当代多元，茶叶的芳香清口又融入多种食物，如西点店里销售的淡青色抹茶蛋糕、安徽泾县喜欢引用当地特产琴鱼入茶，那种长不盈寸的小鱼晒后酷似炒青绿茶。彼时自然不必非采用新茶不可，只需味浓。又如在湖北与贵州接壤之地，当地群众爱喝擂茶，制作擂茶皆选老茶叶，又佐取茱萸、胡桃、生姜、芝麻捣烂，连老茶叶一起煮沸后，供饮用。茶香菜肴也每见于宴。如龙井虾仁，又如将基围虾和铁观音做茶香虾，至于做茶香排骨，最好选用红茶。此时，茶叶的地位已退居二线，甚至演变为菜馆里的“清品搭台，热炒唱戏”了。我还是留恋品味新茶的那份清雅纯真的香。

　　我泡新茶用洗净的茶壶，老壶里沉积的茶渍形同暮色。不喜佐以多种茶点，那会喧宾夺主。至于饮茶环境，不必喧闹繁复，如果满屋宾朋喧哗，宴后上茶，每一人来一筒罐装乌龙茶醒酒去油也罢。喝新茶尤希静，二三友人相聚品茶，也不用说道应酬，这茶新、茶好的赞语说出口也就俗了。喝茶独处也相宜，那时，品新茶也就是我与茶之间的事，这种带有私密性的交流只在天地之间进行，红尘滚滚，我与茶彼此会心，干卿何事？
　　日本茶道有“四规七则”，仪式完整缜密，参加的人们心存敬意，循规蹈矩，日本茶道也讲究茶室的设计与布置延至庭院环境。而我则更赞同我国唐朝的陆羽，他写的《茶经》一书不仅最早创制了包括种茶、制茶、喝茶、茶具、品茶，以及相关的人物事项的学问，把喝茶之举提升为富美学趣味的人生意境，而且，陆羽还告诉我们：“茶性俭”，茶“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至于当代喝新茶的最佳物质环境，我意嘱见仁见智。如果是居于从落地钢窗可远眺秀丽景观的高层豪宅，以小银匙往白磁杯盖杯内放上些许龙井或香片，喝一杯新茶会滤去这位人士的心灵的浮躁；如果某君孤坐于床边堆放着若干爱读之书和一台二手货电脑的斗室租屋，替人做打字誊印营生忙碌已久，他休息时用泡面盒里的折叠式塑料匙轻盛茶叶，再往一只半旧的乐扣杯里沏上沸水，合盖稍候，品尝来自老家的第一道新茶，我相信，他会感觉细腻地猜出，春刚刚走去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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