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野先生谈茶
1990年年底1991年岁初,我第二次去台湾探亲。有一晚,台北海风出版社谢老板为我接风,同席有青年诗人侯吉谅、徐望云、郭行中,歌词作者林维等人。酒足饭饱之后,侯诗人建议我们去一家名为“人间”的茶艺馆喝茶。他说,这家茶馆的老板季野先生原是诗人,“创世纪”诗社同仁,曾获台湾优良诗人奖;后来无心插柳柳成荫,成了茶艺名家。侯诗人还说,有一次,季野先生亲自冲泡,侯先生喝完满嘴留香,回家后,他用同样的程式、同样的茶叶冲泡,硬是沏不出那种味道?经过诗人这一番渲染描绘,我未见季野其人,就已对这位茶学大师产生了神往仰慕之情。
人间茶艺馆位于台北市松江路,室内布置优雅。我们几个围桌而坐,静候季野先生出场。然而,侍者通报,季野先生有要事缠身,要我们稍候。枯坐无聊,侯诗人只好越俎代庖。只见他从茶叶罐中掏出高山茶,塞入小小的宜兴壶中,开水一冲,泡开的茶叶即从壶口溢出。他将第一道茶水倒掉,似乎是为了清洗一遍茶叶;而后将第二道茶水倒入酒盅似的茶杯中,又立即将茶水泼掉,让我们闭目闻杯,尽情将茶叶的清香吸入肺腑。第三道茶水才开始品尝。茶过数巡,淡而无味,于是再换茶叶……按以上程式重复了数次,时间差不多过了一小时,季野先生才飘然而至。他向侯诗人轻声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侯诗人向他献上一方自刻的印章,于是坐定。他对众人说,只要是侯诗人驾到,或侯诗人介绍的朋友光临,他不论多忙,总是要亲自接待一番的。我趁他说话之际端详他的丰采:只见他蓄长发,留短髭,着深色衣裤,面部作深沉状,果然气质不凡。
季野先生首先向我们介绍了他设计的茶具:这是一种青色瓷杯,斜直腰,圆底,杯口向外翻,两毫米厚;杯身五点六厘米高,能容25毫升水,取名为青泉杯。他说,茶杯不但要美,更要兼具实用、良好的饮用效果,耐久,适于把玩,使实用性与艺术性融为一体。杯取瓷质,是为了易清洗,散热快,不吸异味。取青色,既能产生清凉安定之感,又因青瓷釉厚而光滑,有助于口唇触感。茶杯口大底小且采直腰,可使茶香平均散发。杯口向外翻在闻茶香时,手感更佳。两毫米厚,厚度适中,强光照射时仍有透明度。杯底刻上篆体阴文:“青泉生津”、“玉杯留香”,有助于增加品饮情趣……一个小茶杯竟包涵偌大学问,使我听得目瞪口呆。我想,眼前的这种青泉杯,简直可以跟宋朝那种“霎时滋味香头回”的兔毫盏相媲美了。
我以前听说,烹茶的水是很有讲究的,但家居度日,难于得到山泉或雪水,那又如何保障沏茶的质量呢?当我提出这个问题,季野先生立即答道:用自来水即可。但自来水中有漂白粉的氯气,又有自来水管的金属异味,所以应以适当的容器(如陶制水缸)储存沉淀,加以过滤后再行使用,既符合卫生要求,又能取得接近溪泉之水的效果。
我们边喝边聊,自然谈到了日本的茶道,说日本人冲完茶后,还要掺焦盐、炒芝麻、香菜等作为调味的佐料。美国人饮红茶,也有添加物。目前在大陆,在茶中加味加料更加普遍,如乌龙戏珠枣茶,加添的就是红枣,可收安神补脑之效,被誉为“东方的咖啡”。季野先生说,学习茶艺的人应该追求纯茶风味。加味加料亦无不可,但应加强检验,避免掺入有害健康的物质。近些年来,健身的草药茶销路很好,然而这却超出茶艺的范畴了。
我从书本中知道,冲茶的方式和水温的控制都很有学问,古人形容水达沸点时初如“蟹眼”,继之如“鱼眼”,而后如“涌泉连珠”。火候水温不同,沏茶效果不一。我向季野先生请教冲泡的技术。季野先生说,这个问题一言难尽。简而言之,茶性不同,茶具不同,注水的方法也不同。有的应高冲,有的应中注,有的应低冲,有的要烫壶加盖。对水温的要求也不一样。季野先生边说边冲泡,程序跟侯诗人表演的差不多,但沏出来的味道却着实好得很。我不得不暗自叹服。
不知不觉,已近凌晨一时,我们再三表示感谢,起身告辞。季野先生将烧开水的火炉熄灭,将茶壶茶杯一一擦拭干净。他说,有人喜欢保留茶壶或茶杯的茶垢,这是很不卫生的。茶壶应该在使用之后,立即将茶渣倒出,以热水淋浇,使内部干燥,这样保养的壶不但外观光滑圆润,内部亦能保持茶芳。临别前,季野先生特意赠送我一张名片,又赠送了他的一部著作:《茶艺信箱》。
不知是否因饮茶过多,回到寓所后,我久久不能入睡。披衣坐起,翻阅另一位茶学大师吴振铎先生为《茶艺信箱》撰写的序言,其中写道,季野先生翻山越岭,栉风沐雨,深入茶山三年,考察茶农生活与茶园现况。“举凡有关茶艺活动,不论制茶比赛,功能鉴定,或茶艺选拔等,无不亲自参加实践体验……”由此可知,季野先生由诗人而成为茶艺界知名学者,决非偶然。也由此可知,茶道的成才之道跟其他行业的成才之道,在不少方面存在着精神相通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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