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四海:老店新开的感慨
为办这个壶具博物馆,几十年里购买的藏品就花了一个亿,先后两次基建和历年来的维护费用,再加上周边环境,又砸了两个亿。
主笔/沈嘉禄
中国第一家私人博物馆
四海壶具博物馆将于本月22日开门迎客。事实上,这家博物馆最早在上世纪80年代末就建成了,地址就在馆主许四海的家里,愚园路靠近静安寺的一幢楼里,虽然简陋,却是中国最早的私人博物馆,比马未都的观复还早几年。到了1991年,许四海在市委某老领导的鼎力支持下,在兴国路上建了一个很正规的壶具博物馆,若论规模与建制,在国内都是名列前茅的。让老许自豪的是,还由上海文管委注册并得到专家高度认可。其间,上海博物馆老馆长马承源给予了极大关心,许四海的老师、海上著名书画家唐云又给了具体指导。上博副馆长汪庆正也说过:“博物馆偏重大器,忽略了紫砂壶的收藏。”在北京故宫博物院的藏品中也只有几件名人紫砂壶,说明正规博物馆对此是不够重视的。所以早在20年前许四海就发愿收藏流散民间的历代名家紫砂壶,同时将当代名家与自己创作的新壶尽可能收集起来,给中国紫砂艺术留下一份珍档。
壶具馆在兴国路这几年接待了中外观众无数,好评如潮。馆内所陈列的300余件从仰韶文化彩陶壶到春秋战国、汉唐、宋元、明清历代的陶瓷壶具,构成了一部脉络清晰又蔚为壮观的中国壶具史,为中国文化发展史提供了极有说服力的实证。
但到了1999年,许四海却将博物馆搬迁到了嘉定区江桥,就是现在这个曹安路靠近外环线的地方。那时候这里还是一块荒地,乱石遍地,野草高及腰膝。许四海硬是以愚公移山的精神,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和一帮徒弟,一锹一锄平整了两三个月,造了一个有河、有树、有桥、有石雕的大花园,因为供有年代久远的石佛造像,也叫“百佛园”。两年后,在花园中央耸起了一座绿色琉璃瓦的仿古建筑,底楼经营紫砂壶,二楼就建了壶具博物馆,展品作了调整,其中最大一块内容就是琳琅满目的历代紫砂壶。许四海还在花园里设了一个工作室,师徒多人一起做壶。为此还置了两个煤气窑,现做现烧。这个以经营活动养活博物馆的模式,在运作中被证明是行得通的,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都相当不错。
作为一个富有特色的旅游景点和上海对外开放的窗口,这里平时接待中外参观者及旅游团队,还接待过国外政要和文化名人。每年的上海国际茶文化节,就以壶具博物馆为基地举办一些大型活动,大大增强了茶文化节的内涵。
博物馆让位于“茶圣”吴觉农
大约是2006年,中国茶叶学会负责人跑来找老许商量:能不能拨一间房子陈列吴觉农生前的图文资料?许四海做茶壶,爱喝茶,研究茶文化是责任也是兴趣,当然知道吴觉农是著名农学家、农业经济学家,我国现代茶业的奠基人,所著《茶经述评》,最早论证了中国是茶树的原产地。吴觉农还创建了我国第一个高等院校的茶叶专业和全国性茶叶总公司,又在福建武夷山麓创建了茶叶研究所,为发展我国茶叶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许四海想,中国是茶的故乡,也是茶饮大国,为吴觉农建一个纪念馆是题中应有之事嘛。政府有困难,那么用民间力量也可以办这件事。
老许沉吟片刻作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壶具博物馆关闭,腾出地方给吴觉农纪念馆。更令人惊讶的是,场地无偿提供,协议一签就是30年!老许的家属与朋友都惊呼:老许疯了!老许傻了!老许着魔了!
但许四海认准一件事要做,九头蛮牛也拉不回来。于是壶具博物馆关闭了,珍贵的藏品打包装箱堆在一起。人家跑来看宝贝,没了,只得悻悻而返。而这之前的2004年,四海壶具博物馆已经在中国收藏家协会、收藏界杂志社等主办的首届中国收藏界年度排行榜中被评为“中国十大民间博物馆”之一。
记者曾经为此事问过许四海:究竟为了什么?难道你欠茶叶学会什么吗?
老许只是笑笑:“偌大一个中国,承平时代,喝茶之风越来越盛,茶叶卖得越来越贵,靠茶致富的人也越来越多,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吴觉农?”
潜规则与持久战
随着中国艺术市场的形成与发展,又在宜兴紫砂工艺代代相传、人才辈出的情势下,紫砂壶作为宜饮宜藏宜投资的工艺品,在20多年里,其艺术与经济价值不断彰显,制壶、卖壶形成两大群体,他们的收入也越来越高,生活状况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好,甚至好上几百倍,有车有楼不在话下。同样,许四海以“江南壶痴”的美誉,笑傲江湖,据守上海这方水土,完全可以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专心致志地藏壶、做壶、卖壶,顺便再卖几吨质量不错的宜兴茶叶,一年赚个上百万是三只指头捏田螺,笃笃定定,空下来可以画画图,写写字,听听戏,喝喝茶,莳花弄草,含饴弄孙,过一种隐士般的田园生活。但他选择的是另一种生存方式,他一方面努力做壶,包括设计新款新品,满足创作与市场的需要,另一方面,他要尽力推进茶文化,办好这个壶具博物馆。为实现宏大的目标,许四海一路走来,磕磕绊绊,吃了不少苦。
搞文化是要钱的,而且是持续投入,老许对此有深切体会。他开过出租车公司、卖过药膳巴鸭、开过好几家饭店,但都失败了。到了江桥后还建了一家带客房的大饭店,交给小儿子打理,但有人暗中捣蛋,小儿子一个人忙前忙后,穷于应对,最后只得交给别人经营。许四海还涉足过其他行当,比如建材、房地产等,最后都由于合作者中途变卦,导致合作破裂。他说:“谁都知道商场上有潜规则,但我没想到潜规则潜得这么深!有时候我实在适应不了,只能拍案而起。我是一个大男人,很早就吃过苦,当过兵,在越南战场上出生入死,看过一瞬间发生的生离死别,许多事都想得开。但商场上的潜规则却到今天也没看透,偶尔也会发通一个男人免不了的脾气。所以,合作告吹是正常的,被人骗了,也只能是打骂落牙齿往肚里吞。”
据老许估算,为办这个壶具博物馆,几十年里购买的藏品就花了一个亿,先后两次基建和历年来的维护费用,再加上周边环境,又砸了两个亿。“我欠了许多债。怎么办?靠自己的力量偿还啊,做壶,卖壶,卖茶叶,再将建好的办公楼租出去,没有经济实力,就打不胜文化事业的持久战。”
近十年来,宜兴工艺大师级别的紫砂壶价位呈几何级上涨,在拍卖会上更是炒到令人咋舌的程度。许四海徒弟的壶都卖好两三万一把了,并纷纷到上海来办展览叫卖,而许四海默默无声地经营着他的百佛园,刻碑、植树、开河、盖楼、做壶……
当然,许四海自己做的壶也要卖到好几万一把,求壶的人踏破门槛也求之不得。今年春节过后,在北京的中国名家收藏委员会在《收藏界》杂志社为他举办了“许四海藏品北京鉴赏会”。
后来,许四海在百佛园里建了一座七层高的琉璃宝塔,里面还安装了电梯,因为装修资金一时到不了位,一直空关着。去年形势大好,许四海在两个儿子的佐助下,稳稳地赚了一些钱,就腾出身来将宝塔精心装修了一下,底楼几乎就是一个明清木雕艺术馆,二楼则辟建成高规格的壶具博物馆,展厅面积超过500平方米,展品比以前更加丰富,灯光更加明亮,标志与解说也更加科学。三楼可能陈列其他品种的收藏,四楼是自己的工作室。再往高,会有更具想象力的功能设计,许四海希望记者给予保密。就这样,关了好几年的壶具博物馆老店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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