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博茶仙子翁雯雯的福鼎白茶情
福鼎白茶,历史久远,风味恬淡,颇负其名。明谢肇淛(音zhè)《五杂俎(音zǔ)》 曰:“闽之方山、太姥、支提,俱产佳茗,而制造不如法,故名不出里闬(音hàn)。”又曰:“采者必于清明前后,不能稍俟其长,故多作草气而揉炒之法,又复不如卤莽收贮,一经梅伏后霉变而味尽失矣!倘令晋安作手取之,亦当与清源竞价”。先贤有言在先,此茶,若制作不力,巷门难出也。
癸巳秋日,雯雯随师登临太姥山,探峰石如画之“鸿雪洞”,寻竹木成荫之“绿雪芽”,享溪渠呜咽之“清凉风”。山风徐来,对坐煮茶,太姥仙境,人之神往。明林祖恕在此品茗而得“竹间风吹煮茗香,户外柑橙枫桕赤”之感(《天源庵访碧山上人诗》)。今师徒有约,入鸿雪洞,步古人烹“绿雪芽”之方,效大德煮“绿雪芽”之法。
天下白茶虽多,然风味德馨,为世所贵,皆不及闽东太姥山。闽东太姥山脉,白茶之族居高者,源出“绿雪芽”为甲。明《广舆记》曰:“福宁州太姥山出名茶,名绿雪芽。”清郭柏苍《闽产录异》曰:“福宁府茶区有太姥绿雪芽。”清吴振臣《闽游偶记》曰“太姥山亦产,名绿雪芽者最佳。”但凡钟情福鼎白茶者终究难舍“绿雪芽”。
师徒一路攀爬,游兴浓浓,及至山腰,谈兴大发,言语不离绿雪芽。
雯雯问师:“福鼎白茶非单一之茶,白毫银针、白牡丹、寿眉、贡眉,加之新工艺白茶均为白茶,世人何以指向‘绿雪芽’?”雯雯话外有音,主旨直奔“绿雪芽”。
师曰:“明末周亮工,著《闽小记》言:‘绿雪芽,今呼为白毫,香色俱绝,而尤以鸿雪洞产者为最。’此意已明,狭义论,以芽制且身披白毫者为绿雪芽也。此探鸿雪洞,实则观绿雪芽母树也”。
雯雯言:“茶书普载,大抵均为周亮工之语:‘太姥山有绿雪芽茶,’如此富有诗意‘绿雪芽’三字究为何来?请师指点”。后生果然不同凡响,言语间较之以往亦颇显成熟矣。
师笑曰:“史料解读乃台湾学者考证,绿雪芽之名乃明代兵部尚书熊明遇兴味于此茶所得雅号。虽一家之见,姑且认之”。
雯雯吐舌:“奇哉,戏哉!”言未毕,师已去。少顷,师回呼,雯快步,至师前。雯雯又问:“陆羽《茶经》记载,永嘉东三百里有白茶山,人说为笔误,东为大海,白茶山何来?尚有学者以为,永嘉东南三百里乃福鼎太姥山。师可认同此言?”
师叫绝,徒有此虑,乃学术之论,有当代茶圣吴觉农认定,茶界故以且之,然学术另有争鸣,尚待考证,究是一家之言,尚需悉心求证,留待后人探之。
雯雯再问:“《太姥山全志•方物》载民国文人卓剑舟有叙:‘绿雪芽,今呼为白毫,香色俱绝,而尤以鸿雪洞产者为最’,不知尚有更早史料否?”
师甚喜。立足睨雯曰:“同是卓君剑舟,考证宋代史学家郑樵(字渔仲)在鸿雪洞掬泉烹茶之事,并言‘闻道郑渔仲,品泉兰水涯,可曾到此洞,一试绿雪芽’也。”雯雯点头示诺。
微风拂,心情爽。师徒二人一路观景,一路问答,满心欢喜。雯雯曰:“今日爽气淡云,探究鸿雪洞,莫非尚古人汲泉煮茶?”师回曰:“清代王孙恭到太姥山一游,其《游太姥山记》写下:‘泉从岩罅涔涔滴井,如掬之,游人每挹此,烹绿雪芽’。今禅心契合,茶缘有境,何不效法古幽情怀,鸿雪洞前普茶。”雯雯笑:“游人尚且如此,何况我与师”。
一路攀爬,遇景驻足,看奇山怪石,听溪碧泉流,观轻云浮烟。不知不觉,抵鸿雪洞,悦之。古木青翠蔽日,山涧清泉流淌。但见摩崖石刻上“绿雪芽”三字清晰可见。师徒自起铛炉。掬泉,茶旋煮,速如风雨。片刻,茶汤出壶,香气逼人,师啜之,连连叫绝。雯雯戏言:“师知何产?”师再啜之,曰:“天湖绿雪芽!”雯雯吐舌曰:“奇,奇!”师问之由,雯曰:“携身只带绿雪芽”。师曰:“莫道奇,原泉泡原茶,犹如原汤化原食也!”言毕,雯雯重提壶汲泉。少顷持一壶山泉兴采而来。
茶熟,师为雯斟一碗曰:“徒啜此有感?”雯雯曰:“香扑烈,味甚清厚,此春茶耶。”师大笑曰:“徒年纪尚轻,精赏鉴者堪一流。”久品,殊令人爱,师遂道:“卓剑舟言:绿雪芽,‘性寒凉,功同犀角,为麻疹圣药。运售外国,价同金埒。’”言毕,炉中香盈,杯中雾霏。瞬间,山风而袭,乃太姥娘娘飘然而至鸿雪洞,从容来会云:“鸿雪洞边绿雪芽,淡香盈盈济众生。”乃捧杯一饮而尽。稍刻,令白茶仙子,侍笔牍,遂书曰:“植功种德,遗香后世,乐善好施,蓝姑去也。”刹那,白云微消,绿衣化烟,雯雯合十:“予亦悟矣”。
游客至,雯雯一一斟茶。客问此茶内涵几多?雯雯作答:“尧舜时有瑛姑,种蓝为业,人称‘蓝姑’。蓝姑乐善好施,常以手植之绿‘绿雪芽’,为众生治愈麻疹。众感恩德,奉祀神明,称之太母(姥),名此山太姥山。至后世人赞白茶举而用之、食之。”客乃大喜,连饮三杯尤嫌不能。
雯雯又道:“峰险、石奇、洞幽、雾幻为太姥山‘四绝’,众位游学可见,五十四座险峰,斧劈刀削,可成峡谷、峭壁、深渊,奇石形态迥异,似人似物,青山重叠,野花浪漫,怪石林立,处处皆景。太姥山,地处闽东浙尾,当地畲族,民风醇厚,三月三对歌,白茶相伴,别具韵味……”。
言未毕,客又问:“山中泡茶,当有何意?”雯雯曰:“访鸿雪洞,探绿雪芽母树,禅机、道气、儒学、法味,跃然于洞前。相契相合,意境高远。行茶礼,循人文,重温古人掬泉烹煮绿雪芽之文脉也”。客赞曰:“闻此言,品此茶,观此景,小小茶席,精彩无比,演绎一场太姥风情,此一杯,足矣!”
山中爽气淡云,洞中碧泉涧流。谈笑间,杯茶温于手,轻烟细沫霭然浮,神妙而焉求。日近落,迟其归,师徒叙话,雯雯遽起曰:“明林祖恕《游太姥山记》曰:‘因箕坐溪畔,取竹炉汲水,烹太姥茗啜之’,此景呈现,得师协力,理当感恩。”
师笑曰:“明万历《福宁州志•艺文》记载,王十朋于闽东探山曰:‘门拥千峰翠,溪无一点尘。松风清入耳,山月自随人。’可契入禅心茶缘之境?”
雯雯端茶轻啜,曰:“昔王十朋游太姥山脉亦道:‘我如倦鸟欲栖林,喜见禅僧栖处深。家住梅花小溪上,一枝聊慰北归心。’明代绿雪芽被视茶中珍品,然吃茶者惟境在自心。”
师喜道:“妙哉!翠微深锁绿雪芽,今日不畅饮绿雪芽,心不甘。”此情此景,颇似清谢金銮《漱玉洞记》载:“复返,从渠中取水出,洗鼎烹泉,坐石静听。须臾,日色过午,茗已再熟。……行童仍烧叶煮茗。”
师重起炉,怀中取茶,茗旋煮,速如风雨。斟茶,汤色亮怡,香气逼人。雯雯尝之,曰:“香扑烈,味甚浑厚,此数年老白茶耶。今唯独天湖公司尚有此味。”师吐舌:“精赏鉴者无客比,正是昨日茶娘施丽君赠。”又曰:“此茶毕,拾器收具,遂下山”。雯雯诺!
平日,雯雯习茶参禅,观照自心。尤喜禅茶,钟爱有加。下山之路,雯问师:“太姥山禅茶何来?”师曰:“太姥自古禅茶多,明代前,传说多、史籍少,至明后,山上寺院聚重,僧人习禅、制茶日多。《太姥山寺产印册》曾载寺庙旧管茶园”。雯雯疑:“何以见得?请师明示。”师近处寻石而坐,然曰:“一僧辟谷可旬日,煮茗只向石底开。此乃明文人林爱民《梦游太姥》所言,太姥山僧人眼底,无食可享,惟茶是求;再读明谢肇浙《玉湖庵感怀》‘采茶人去猿初下,乞食僧归鹤未醒’,采茶者离恰是猿猴下山之机,禅机受用处,乞食亦修行;又读谢肇浙《天源庵》‘借问僧何处,采茶犹未还’之句,已知茶乃太姥山僧侣不可或缺之物也。”稍停,师又道:“明陈仲溱《游太姥山记》曰:‘遥想当年,太姥山叠石庵,僧贫无供养,皆养蜂卖茶,虽戒律非宜,实为事出有因,可畏可为。’”雯雯思索片刻,点头赞:“师研味经史,雯受教,方解谢肇淛当年于太姥山感叹‘山丁僧俗半衣食焉’之意也。”
师喜道:“不惟此,太姥山野果丰,引得猿猴竞相摘;茶园秀,谷雨未到少儿采。谢肇淛有《太姥山中作》为证:‘野猿竞采初春果,稚子能收未雨茶’。”
月微明,师徒跋涉不觉已至天湖山庄。山庄周边茶园遍秀,景色可人,此情此景,犹如明周千秋《游太姥山道中作》“几处茶园分别墅,数家茅屋自成春”之应验。
茶娘丽君亲至柴门相迎,候座于茶堂,堂内有诸茶人谈笑风生。茶娘授以太姥白茶饼,为饮供。雯遵命,遂汲泉爚。师问:“何谓太姥白?”雯雯欣然曰:“清时邱古园作《太姥山指掌》:称“昔太姥山上,居民十余家,结茅为居,种园为业。园多茶,最上者“太姥白”,亦即《三山志》所指绿雪芽茶是也”。言毕,隐隐闻香,雯雯呼曰:“太姥白熟矣!”
众人细品,玫瑰香浓,精绝真味,久味之,殊令人爱,求教茶仙子,此茶可有来历?雯雯以史告白:“清乾隆四年任福鼎县令傅公维记《太姥山寺产印册》曰:‘陈焕,湖林头村人,光绪间孝人,家贫。一日,旨诣太姥祈梦,姥示种绿雪芽可自得。焕因将山中茶树移植,初年仅采四五斤,以茶品奇,价与金埒,焕家卒小康。自是,重者日多。至民国元年,全县产量达十万斤矣。’”众人连叹,洒然而醒,终日蒙福而不知,愚昧耳。茶娘见此,忍痛割爱,人人一饼,签字为证。曰:“盖尝天下之物,有宜得而不得,不宜得而得之。”众恭受,大悦。齐声曰:“吾渴见卿久也。”话毕,欢喜而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