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荣:真想做个桐木的茶人
参加工作不久,一次偶然中在父亲办公桌里找到了一罐没贴标签的茶叶,其形细细紧紧,其色乌乌润润,盖子初开顿觉一股桂圆干香扑鼻而来,让人兴奋,使人惊奇。取一小撮置入瓷杯中(大杯),在热水持续的冲击下,茶叶翻滚后浓郁的桂圆香夹着花香飘然而上,让人陶醉。父亲说放少许红糖会更加好喝,也暖身子。果然,一杯茶下肚,全身暖了,刹那间驱走了冬日的寒意,甜蜜的果香依恋着齿颊,久久不肯散去,鼻腔里的余香不由得让人做了几个深呼吸。
这是父亲的朋友送的来自崇安县的“正山小种”,享受着甜蜜的佳茗,却不知它长在哪儿、如何幻化成了如此的可人儿,是我对武夷山红茶的初恋情结。
十几年后的一天,传闻武夷山桐木,也就是正山小种红茶的发源地出现了一款红茶新宠“金骏眉”,其形末端扭曲 ,其色金黄与褐黑相间,淡黑之中透着金黄,显着金色芽毫,如美人儿明眸之上那弯弯的柳叶眉镀上了靓丽之色。传闻让我怦然心动。
不久后,武夷山成了我的第二故乡,我与桐木又靠近了一步。
有一天,一位六旬老太太带着她的儿媳妇按着名片上的地址来到了节节清公司。老人一脸慈祥,言语之中很自然的会带着笑容,她很善谈,说起自家的红茶总是头头是道,她说:“我的家在桐木关坪,海拔很高,是个高山地带,我的茶山就在家的附近,我们做了很多年的茶,每年的正山小种红茶都是供不应求,现在流行做金骏眉,我们也摸索着做了两年,茶叶给茶师们看过,都说品质很不错的,你们也泡泡看。”老人从大几十里之外不辞劳苦来到公司让我对她感到了无比的敬佩,同时她从桐木带来的茶叶信息让我感到了无比的兴奋。
我没有按她的推荐先去泡金骏眉,而是如十几年前一样取一小撮正山小种红茶置入瓷杯中,注入开水,浓郁的桂圆干香夹着花香飘然而上,久别重逢后的陶醉感油然而生。老人带来的金骏眉,那幽幽细细的花香,丝丝细细的蜜意更加增添了我对桐木的向往。
之后,我们将老人带来的茶叶与名家的进行审评比较,过之而无不及的结果让我们惊喜。再后来,老人的家便成了节节清的加工厂,如梦幻中的我即将贴近桐木。
也许,只懂做茶却不知生长环境的茶人不是真正的茶人。于是,我们往桐木关坪而去,车子在蜿蜒盘旋的山路上不断的划着抛物线,路旁河水的哗哗声不绝于耳,顺着声响望去,那碧绿的河水撞击着河中的小岩石,幻化成白色的浪花,越过河面又融入了大流之中,在水深处又还原为碧绿之色,在春风中微微荡起了涟漪。河床中的大岩石探出了身子,露出了魁梧的身型,挑逗着流水往身上溅起了浪花朵朵。路旁的宽大石头,黝黑的背部朝着路人,山顶上沿着青草身子流下的清泉,湿润着岩石的背部,在阳光下闪着亮光,我真羡慕那岩石下方的青苔,可以如此贪婪的吸吮着甜美的甘泉。那路旁红色的映山红,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朵朵都是我此刻的心情,鸟儿在树上展露着歌喉,声声让人陶醉。
车子在“皮坑”关卡前停下,守卡人在电话中一阵的通话后,哨棍终于升了起来,通过关卡便是自然保护区了。一阵风吹过,捎来些许的寒意,天然氧吧中的清新空气让脑海中的污浊之气渐渐散去,只觉得神清气爽后,心中的所有烦躁都已烟消云散。
车子经过正山小种红茶的发源地“庙湾”,往上继续前行十几分钟就到比庙湾海拔高200多米的关坪自然村。几杯茶下肚,一阵寒暄后,迫不及待的要求老人的儿子带着我们去茶山走。
桐木的茶山很怪,在村前屋后、公路旁、还有溪流边上,到处都会留下她们的身影,大片的不足几亩,小片的仅有几株而已,有些茶树在山林隐映下单薄的身影显得有些柔弱。茶山上不时的还能看到合抱的红豆杉,更有不知名的名木古树零罗其间,给茶山增添了许多神秘的色彩。
走了几片较小的茶山后,陈带着我们来到了桐木关边上他最为得意的茶山上。站在茶山上,清晰可见桐木关碉楼巍然耸立前方,据说过了桐木关就是江西的地界了,关后再往前便会到拥有海拔2157.8米高的,号称“华东屋脊”、“东南第一峰”的黄岗山。有人开玩笑说陈的茶是边界茶,似乎还真在理。
走在茶山间,脚底感觉着一阵柔软,又一阵的僵硬,那硬的感觉是因为茶山间星罗棋布着风化不完全的岩石,那柔软的感觉是砂土上铺就的枯草所给予的。我蹲下了身子,轻轻拔起地面的枯草,露出短根下的砂土,面上的砂土细细腻腻的,其色灰白,如香炉灰般颜色,我想这应该就是香灰土了,拨开表土其下土壤有些湿润,其色浅黑。
桐木关边上的茶树很怪,它们东一棵、西一棵无序的生长着,高矮胖瘦也不见相同。树形稍大的有一米多宽,有些树形矮小高不及膝,大部分茶树的冠面只有四五十公分。但是不管它们的冠面多大,其枝条却依然是较为细小,边上的许多软枝垂落到了地面粘上了泥土,有些竟长出了新根,这些小生命还真是幸福,它们可以一边吸收着大地的给予,一边享受着母爱。
山上星罗棋布着小石头,而大块的石头也数不胜数,那些可以移动的石头,茶农将它垒在了大石之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那是在布着什么奇门八卦。有些茶树就是从石头下长出来的,它们弯着腰探出了脑袋,迎着阳光沐着雨露顺势向上伸长,有些茶树是从石头缝隙里长出来的,别看它身材纤瘦,却在此中屹立不知多少个年头。
许多顶叶的边缘已经枯萎,据说桐木关的昼夜温差很大,冬天气温极低又干冷,春季常有冻雨生成。在凛冽寒风中,许多秋天生长的新叶,在骤将的气温下被冻得遍体鳞伤,尔后渐渐的枯萎,用手轻轻一捏,干枯的叶缘便化作粉尘。可想而知要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生长,是要有多大的毅力。怪不得山上的茶树一直是长不大,也许低矮的形态正是抵御严寒的资本吧。
就在这片山上几乎找不到一样的茶树,也很难说出它们的名儿。据说这片茶园是陈的爷爷从生产队分来的,难以考证树木的年龄会有多长。树叶的形状有的椭圆、有的卵型或是倒卵型、有的圆形、有的两头急尖如柳叶状,不知是否便是传说中的坠柳条。树叶的颜色有的墨绿、有的浅绿、也有些长在树上便已是金黄中镀上了朱丹红色,也许技术再高明的茶师也无法做出如此靓丽的叶底。树叶的叶缘有些齿形稀而钝、有些稀却尖锐、有些密集着锯齿般的。
茶树如此的千姿百态,得益于它们的天然野性,我猜想这些茶树最初是先人们将不知从哪儿采来的茶籽,撒播在了山野之上,茶树在恶劣的环境中生长,待到壮年,它们开花了,花香引来了美丽的彩蝶与勤劳的蜜蜂,蜜蜂在这朵花儿上采些蜜,又飞到那多花儿上采些蜜,经过蜜蜂这些红娘的牵线搭桥,这些花儿结出了累累硕果。有些果实被鸟儿吞进肚里,粪便随之被排在了悬崖、被排在了沟壑、被排在了路旁。大部分的茶籽成熟后掉落在了树下,有些滚到了岩缝之中,落下的果实大部分被虫、鼠吞食了,那些少数的幸存者在风雨调和中,把根插入了泥土之中,它们长在了悬崖上、长在了沟壑里,更多的长在了父母的身旁,然后又在恶劣的环境中坚强的生长着。当它们长大后人们才发现这些新苗有些像父亲又有些像母亲,它们变异了,而它们的后代依然如此,难怪桐木的菜茶会有如此独特的香味品质。如此天然杂交的茶树,人们只需将它们剪枝扦插繁育,便是无数个优良茶树品种了。
从来没有在如此小片的茶园中呆上这么久,叫不出名儿只好不停的拍着照片,等待着来日能够在图书中找到它的身影。就在此时,余指着一棵树形中等、叶形较圆、叶色较黄的茶树说“这颗茶树,我们叫它‘二叶子’,它只长到两张叶子就开面了。”也许它是这里唯一有名儿的茶树了。
到得这片山来,最大的收获便是真正的悟出了武夷山那“茶树品种王国”的美称了。
路旁的小溪哗哗的流水声在山谷中轻声回响,清洌的山泉让我有些嘴馋了,陈劝说:“你们别去喝,泉水寒洌,我们本地人都不敢贪饮,上次有位外地的客人学我们喝了几口,开始时牙齿有些打颤,不一会儿又说肚子痛了。想喝的话待会儿我会用它来泡茶给你们喝。”
好水配好茶,茶形如眉的金骏眉在山泉的滋润下,渐渐舒展开来,柔软的身段越加显得妩媚,那金黄透彻的茶汤里一张张笑脸被写入其间,茶味丝丝细细的甜美和着那甘泉丝丝细细的甜美,顿觉“两腋清风起,我欲上蓬莱”。
如此清新的空气,如此个性的茶树,如此诱人的茶中精品,如此甜美的山泉,我真想做一个桐木的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