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味重的人都爱它”
走进李伯家时,他正泡着茶喝。老旧的原木茶洗上,一个白色盖瓯已然泛黄,瓯盖周边满是斑驳茶渣,三个杯子却是釉下彩的,灰蓝底,相间的花纹图案掩盖了杯口的茶渣痕迹。
一见眼前这套茶盘家伙,便知主人是一位对生活细节不怎么讲究的老茶客。老茶客却第一时间考起了我来,“请茶”声刚落,就迫不及待问“是什么茶啊?”我观那茶汤深褐油亮,口感醇厚,沉稳,有些年份,还有些儿熟悉的海堤味,即脱口而出:“黄罐老枞水仙”。李伯大笑,“真是专业啊,不愧是写茶的记者。”我暗自得意,其实刚才说出答案,是五分肯定带五分蒙。一是李伯冲着“海堤情缘故事”约见我的,二是对于黄罐老枞水仙,喝的时间不短,也略知其茶韵的独特之处。
李伯名叫志民,只对大红袍和水仙茶情有独钟。前几年流行清香铁观音,他略为试过,便觉得还是没如老枞水仙和大红袍好。自己年轻时喝多了“六分团”和“红孩儿”,养成重口味的习惯。“口味重的人都爱喝它。”李伯边说边从茶几下拿出黄罐子,后来香港的亲戚带来了这种黄罐老枞水仙,一喝便上瘾,跟三号混合的“六分团”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随后朋友告诉他,南海路的外轮可以用外汇券买这种茶,他省吃俭用地积攒外汇券,买红罐大红袍,买黄罐水仙,每次买回来,总是迫不及待就烧水泡茶。李伯不抽烟,当年每月那点儿工资,除了缴交家里的生活费,几乎都用来买茶喝。
“这在当时是很奢侈的一件事。”那时候,李伯的朋友们都知道,要喝好茶必须到他家来。也因此他家里成为哥儿们的聚会点,隔三差五的总缺不了人。那时住的是同益巷的老房子,一个大门进去,大厅子有四个房间,住着三户人家,李伯家占着后面靠天井的两间房。几乎每个晚上,他与妻子那既当客厅又做卧室的房间门口满是鞋子,爱卫生的妻子每天抹地,凡进房者均要脱鞋。而前来聚会的朋友们,如果来得早了,要喝一泡三号混合后才能品到主角“老枞水仙”。“那时候每个晚上最少喝两泡茶,经常是三泡,我哪有那么多钱请大家喝海堤?所以经常以‘六分团’做开头和结尾”。因为有了比较,大家更觉黄罐水仙的醇、厚,有“肉头”,朋友中有一个被大家叫做“剃头弟”的,总爱在喝水仙茶时眯着眼睛作满足状:“幸福的时刻到来了”,往往惹得哄堂大笑。
李伯陷入关于水仙茶记忆的时候,脸上泛着真实的惬意。幸福感真是很主观的,完全来自心灵深处的感受,与名利地位没直接的关系。多年前李伯与朋友们的幸福感,相比眼下这无梦年代的现代人之无痛与无趣,是多么强烈的反差啊。